三少四壯集-藍阿姨的眼淚

那一夜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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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台北市各地都有車往台北邊界走。這些車被叫做「樂生巴士」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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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車的主人自願出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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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載送願意守護樂生院的人到新莊迴龍。過了這一夜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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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樂生的貞德社和其他屋舍就要被拆掉。怎麼可以讓它被拆掉?從2004年以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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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許多人加入聲援活動以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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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樂生院民和學生說了又說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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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跪了又跪,求了又求,把圖畫給他們看,說樂生捷運可雙行,卻沒有人聽沒有人理,只想著把那一大塊綠地騰出來,不拆捷運就不能通。「任何重大建設,都有人要犧牲。」政客說。「你咁賠得起?」政客這麼說。樂生院的路燈早就不會亮了,工地圍欄讓這山坡顯得更無邊際,車停下來,蓬萊舍已有不少人等著,等著更多人前來。早洩兄在外頭吃檳榔幹聲連連,掩飾自己的憤怒和不安,那個時候,只有像他這樣身兼運動者的獨立媒體記者,才願意在此持續守候。夜已無法再暗,暗裡的蓬萊舍,只剩下微弱的黃色燈光,若非桌上擺著幾台筆電,鍵盤敲得劈哩啪啦響,著實有著50、60年代的懷舊感,彼時,高齡九十的林卻阿嬤已經搬進了貞德舍。而她住了超過半世紀的家,就快要被拆了。貞德舍社長藍彩雲直說會保護林卻和樂生院兩個國寶,「我已經不會害怕了。」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人稱藍阿姨藍彩雲,也是在蓬萊舍。那時她坐在代步車上,在會長李添培身後,聽到他說起為樂生出頭的學生們遭警方粗暴對待時,頭便往後轉了一下,手也跟著抬起來。坐我身邊的Friday立刻趨前,摟了摟她的肩膀,替她擦了擦眼淚。我悄聲問:「藍阿姨怎麼了?」他回:「其實阿姨心裡很害怕。」這一整年,是什麼樣的力量,讓藍阿姨不再害怕,變得堅強?或許就是正從遠處趕來、一直聚集的年輕健康的身影,他們正準備一圈圈圍住貞德舍,用肉身護持住政府眼中的「釘子戶」。這些肉身,是別人的心肝,他們父母的心頭肉啊,院民周富子每次想到就忍不住難過:「足毋甘──。」凝重的氣氛教人窒息,大家都認為擋不住了,但還是得堅持下去。樂生青年說:「這是樂生最後一次守夜了。」我在鍵盤上敲下句子傳給朋友:「彷彿專程回來為樂生送終的,我不要。」「因為這是家啊。」螢幕上傳來這個訊息。是家。是禁錮這些老人一生之所,卻也成了他們此生此世的家。天漸漸劃開,警力一批一批集結。他們準備好了,要把這些手勾著手,身體鏈住木板的肉體,一個一個拔起,一個一個拋開,一步一步剷除他們的家,我們的家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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